冰念霜

第81章、孔雀东南飞

青雀白鹄舫，四角龙子幡。婀娜随风转，金车玉作轮。踯躅青骢马，流苏金镂鞍。赍钱三百万，皆用青丝穿。杂彩三百匹，交广市鲑珍。从人四五百，郁郁登郡门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孔雀东南飞》

张灯结彩的刘府内，恭贺声声，往来宾客络绎不绝。秀阁之中，眉眼如画的女子静卧琉璃榻上，呆滞的望着满屋刺目的大红喜字，半晌，她凤眸轻合，羽扇般的眼睫一阵颤抖，泪水噗簌簌落下。

“兰芝？！”伴随着“笃笃笃”三声轻微的敲门声，温柔的声线自屋外响起，随后，雍容华贵的妇人轻巧入内。

“娘亲……”兰芝起身下榻，眼角的泪痕尚未来得及擦拭，身上依旧只着着素白的亵衣。

刘母看了眼榻边木施上朱红的嫁衣，微微蹙眉，她心疼的执起兰芝葱白细嫩的手，“孩子，阿娘知你心里苦，可焦仲卿其母难容于你，而焦仲卿又遵从母命将你休弃，你二人已是注定再无可能啊……唉，你大哥这么做也是为你好，莫要怪他……”

“长兄如父，娘亲与兄长皆是为兰芝好，兰芝心中明白，只是……”兰芝哽咽难言，羽睫上的泪珠将坠不坠，突然，她扑通跪倒在地，扣头道：“兰芝谢娘亲，谢兄长！”

刘母不解其意，只道是兰芝出嫁前的道别，她赶忙将兰芝扶起，轻轻为其拭去脸上泪痕，将其鬓前有几分凌乱的青丝掖于耳后，满眼慈爱的看着女儿，道：“这婚事既已应下，迎亲的队伍马上就要入府，你便莫要再为往事伤感了。快些梳妆打扮、换上喜服吧。我的兰芝纵是再嫁，也是风姿绝代，佳人无双！”

兰芝敛眸应道：“是！”

随后，数名侍女应声入内，兰芝就这样任由侍女为其梳洗装扮。

娥眉淡扫粉轻施，朱唇一点惹人痴。

望着镜中女子身着华美庄重的婚服，面容精致娇俏，似天人之姿，兰芝轻声呢喃：“仲卿，我好看吗……”旋即她酸涩一笑，“你定是会说‘好看’吧……”

其日牛马嘶，新妇入青庐。奄奄黄昏后，寂寂人定初。

婚典结束，兰芝独自晃荡在太守府的花园内，清池水面平如镜，倒映着鲜红妖异的喜服。一阵微风拂过，荡起兰芝鬓边青丝，她轻轻驻足，望着依旧平坦无波的池水，嘴角勾起一弯凄美的弧度，朱唇轻启间喃喃自语道：“君当作磐石，妾当作蒲苇，蒲苇韧如丝，磐石无转移……仲卿，今生你我既已无缘，黄泉相见，我……等你……”

语落，红衣殒没，清池瞬间荡起一片涟漪，而后又渐渐归于平静……

“不！兰芝！！！”

焦仲卿忽然惊坐而起，许久，胸口仍起起伏伏。他环视一周书房内熟悉的陈设，这才渐渐平静下来。

原来是梦……自兰芝被母亲赶走之后，他便再没有回过寝屋休息。丰神俊朗如他，在母亲眼里，究竟觉得何人才能与他相配？

焦仲卿苦笑着，他已与母亲明死志，此生唯愿生死伴兰芝一人，可如今，兰芝怕是已作他人之妇……

“大人！不好了！！！”

伴随着“咚咚咚”的急切敲门声，焦仲卿起身开门，烦躁道：“何事如此惊慌？”

“大人，不好了！！”小厮上气不接下气，慌乱道：“夫人……不……刘……刘姑娘她……她跳湖寻短见了……”

“什么？！”焦仲卿如遭五雷轰顶，顿时一阵头晕目眩，直感觉站立不稳。

小厮赶忙扶住，“大人！”

君当作磐石，妾当作蒲苇……兰芝的话不断在脑海浮现，焦仲卿扶着额艰难立稳，半晌，才冲小厮摆了摆手，无力道：“退下吧！”

小厮不置可否的看着焦仲卿，确认了好一会儿终是依言退了出去。

焦仲卿失魂落魄的出了书房，不知不觉间来到庭院的梧桐树下。

这棵树，自他出生时便是这般葱郁，兰芝曾满目崇拜地说：“凤凰者，非醴泉不饮，非竹实不食，非梧桐不栖。倒像极了夫君的性子，想来，夫君便是那翱翔九天的凤凰！我便生生世世作那凤凰翼下的女子！”

焦仲卿抬头，望向梧桐树向着东南生长的枝杈，耳边再次响起兰芝欢脱的笑语：“夫君，我们若是有了儿子，他若顽皮好动喜欢爬树，我便只允他在这个枝杈上玩耍。”焦仲卿不禁问及缘由，她说：“瞧着粗壮，十分稳当啊！

焦仲卿失笑，循声去搂其肩膀，却发现空无一人。昔日温言尚在耳畔，如今却已物是人非。

焦仲卿顺势解下腰间衣带，“‘黄泉下相见，勿违今日言’，兰芝，你我之诺，我来赴约了！”

孔雀东南飞，五里一徘徊。

兰芝身死，魂魄忽然变得澄澈空明，一阵阵记忆如潮水般涌来，穗禾渐渐恢复灵识，“王上？……梁兄？……仲卿？……旭凤！……”